18分贝
018.18分贝 虽然他家客房的床很好睡,但苏芒珥还是失眠了。 上床到现在一个多小时,她翻来覆去睡不着。 她有点认床,这毛病从小就改不了。 入睡失败,苏芒珥睁开眼睛,无奈地松了口气。 她坐起身,环视着这个房间,发现角落的柜子旁边放置着一台黑胶唱片机。 在流媒普及的年代,年轻人很少会玩这个。 苏芒珥翻身下床,趿拉着宽大的男士拖鞋走到窗边,观摩着这台唱片机。 她伸手在木质色的机身上抹了一下,视线聚焦在指腹,发现一点灰尘都没有。 房间不常用,房间里的胶片机倒是是经常被使用。 苏芒珥兴致渐起,她蹲下身,在下面的柜子里看看他都有收藏什么样的黑胶唱片。 她打开柜门,在放置一排的唱片里一眼就看见一张眼熟的。 苏芒珥心头一悸,拿出那张唱片,举着看。 手指拂过已经有些毛卷的纸质封皮包装盒。 周杰伦在2005年发布的《十一月的肖邦》的黑胶纪念版,是她在初二那年送给他的生日礼物。 因为这张专辑的最后一首歌是他最喜欢的《一路向北》,因为没有熟人有途径买到,为了这张唱片,苏芒珥跑遍南城所有唱片店去问,最后在一家书店淘到了这张二手的唱片。 苏芒珥举着这张唱片,登时陷入回忆中。 她回头看了一眼门口,把唱片放在一边,悄悄地打开卧室门,看了一眼聂凛的房间,似乎已经没有声音了。 应该是已经睡了。 她回到唱片机前,把唱片从专辑里拿出来,轻车熟路地放置在唱片机里播放。 悠扬的音乐缓缓充满这个房间。 唱片机的唱头压在黑胶片的边缘麻纹凹槽,从专辑的第一首歌开始。 她缓缓躺在地板上,音乐通过空气的传递传入耳中。 已经很久都没有独享过音乐了。 因为耳朵过于脆弱,她很多年都不再使用耳机。用耳机和手机随时随地畅想音乐这件事,对她而言是奢侈至极的事情。 所以她听歌只能听外放的,但是例如学校广播的音乐,兼职店里的音乐,又太远了,她根本听不清。 苏芒珥躺着,缓缓阖上眼,享受着黑胶唱片带来的高品质音乐。 心情很久都没有这般舒适了。 不知道放了多久,专辑来到最后一首。 《一路向北》的前奏,随着汽车加速的音效和电吉他的旋律一响起。 好像瞬间回到了那年,坐在他单车后座,用耳机听着他ipod里的歌的时候。 “聂凛,你最喜欢他哪首歌?” “一路向北。” “哦,我听一下。” “苏芒珥,有没有人说过你挺没大没小的。” “干嘛。” “我比你大三岁,你就这么直呼我大名?” “那叫你什么,学长吗?” “随你。” “刚认识那会儿哥哥叫得不是挺欢。” 单车的链带运转着,卷走了她脸上青涩的热晕。 “...才没有。” 【我一路向北离开有你的季节】 【过往的画面全都是我不对】 【细数惭愧我伤你几回】 【停止狼狈就让错纯粹】 苏芒珥缓缓闭上眼,伴着歌声逐渐睡过去,眼角的温热滑到耳边。 ... 唱片播放完毕,房间重新归于平静。 虚掩的房门被人轻轻推开,颀长的身影挤进这间屋子。 聂凛瞥了一眼置于唱片机里的老唱片,望着躺在地板上睡得熟的女孩。 眼底情绪在漆黑的夜里逐渐翻涌。 他蹲下身,搂住她的肩膀,让人靠在自己臂弯处,另一手揽起她的腿窝。 一个用力就轻松地把她抱了起来。 聂凛掂着手里的重量。 她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消瘦。 他走到床边,单腿屈膝顶在床面上,把人重新放进被褥中。 似乎感受到了被窝的柔软,苏芒珥一躺下就舒展开,抓着枕头边睡得更熟了。 聂凛扯着被子一角,扔着盖在她身上,动作并不轻柔。 窗外夜景随着风摇曳,远处飞过的飞机闪烁着灯光。 屋内静谧安宁。 聂凛站在床边看她许久,眼里的情绪深不可测。 半晌,他缓缓俯身,屈指用指关节戳了戳她的脑门,喉咙里发出声笑,哑声道:“谁让你动我东西了,嗯?” 苏芒珥早已陷入梦乡,对于他的触碰完全没有反应,出奇的乖顺。 聂凛收回手,睨着窗外的夜景,轻松口气。 听着她的呼吸声,第一次觉得这房子终于能有点人气儿。 耳边反复还回荡着刚刚在门外听见的歌声。 他轻扯了下唇线,站起身,缓缓离开了房间。 . 一夜无眠,睡眠质量意外得好。 只是她不太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回的床上。 苏芒珥在床上坐着,有些懵。 眼前被拆开的胶片盒还放在床上,唱片还置于唱片机里,一切都是昨晚上她动过的状态。 她把手机从床头柜拿起来,看了一眼手机。 时间还早,出去买早饭刚刚好。 苏芒珥赶紧起床,先把唱片什么的归于原位,检查一遍确定看不出被人动过以后才出屋,去阳台把昨晚晾着的衣服拿回来换上。 她洗漱穿戴好,瞥了一眼聂凛房间紧闭着的门。 心想着,要是就这么离开了,他也拿自己没有办法。 苏芒珥想到这里,轻笑了下。 然后出门前往小区附近的早餐店。 ... 下午。 “哈哈哈,然后你们共处一室一夜的结局竟然不是共度温馨的早餐time?”姜梵的通话声音从车内的蓝牙同步传出来。 “给你买了早饭放在桌子上,人自己走了,哈哈哈,还真是小拽妹的作风啊。” 聂凛听着好友不暇收敛的嘲笑,面色正了正,怼他:“你有完吗?” 姜梵在电话里那头收了笑,咳嗽两声,转移话题:“那你今天又没课,锋汇那边不用忙,干嘛呢现在,晚上喝酒去啊?” 他坐在车里,盯着眼前在人行道走着的单薄背影。 聂凛打转方向盘,在辅路一点点挪动着车,跟着,同时对电话那边说:“有事儿,别管了。” “你能有什么事啊,哎,我还没问你呢,你跟我们院的漂亮拽妹到底什么关...” 嘟。 聂凛直接挂断了电话。 他目视着眼前背着包正准备往下个红绿灯路口走去的苏芒珥。 苏芒珥穿着灰色的棉质外套,里面是半袖,下面穿着黑色的宽松运动长裤。 这几次见她都是这副打扮。 以前挺爱穿裙子的。 他记得。 从背后看,宽松的穿搭更显得她身形单薄,像张纸片,刮阵风都站不住似的。 聂凛单手握着方向盘,心里笑着纳闷:到底能多缺钱,饭都吃不饱? 就在他刚自顾自想着这些的时候,聂凛的视线捕捉到那边发生的画面,瞳底倏地一紧。 苏芒珥等在行人道,绿灯亮起,她跟着行人抬腿往对面走。 就在这时,一个妇女骑着电动车载着放学儿童快速驶过,正好右拐弯。 妇女车速过快,几米以外就向苏芒珥挥手喊着。 两秒后,电动车擦着她身侧闯过,卷起她背包的勾带,对于苏芒珥来说,电动车刹车和喊声是突然出现在耳边的,根本来不及反应。 她猝不及防一个踉跄,被电动车蹭倒。 整个人直接侧着被撞倒在地,一侧的膝盖和手肘擦地。 周围人纷纷惊呼。 就算听不见那边的声音,光是看见那画面,就惹得他眉头紧锁不松。 妇女停住车,却没下车,回头看了一眼苏芒珥扯着嗓子喊了什么。 她撑着身子站起来,对那妇女挥挥手。 妇女松了口气的同时暗自瞪了她一眼,然后驾车继续往前骑。 苏芒珥站在原地,身边的行人都略过自己往马路对面走。 她皱着眉头,抬起自己擦地的那只手观察,脏兮兮的同时破了皮,露出些红血丝。 忍着因为疼痛引来的牙颤,苏芒珥把包重新背好,一瘸一拐地往马路对面走去。 红灯即将亮起,她拼命加快着步伐,即便有些狼狈,脊背却一如既往的挺直。 车停在远处,他坐在车里,目光紧盯着她不放,直到她安全地走到马路对面下了地铁。 脑子里想起之前谁说过的话。 【就是我哥们儿!真不是我说,你们别惦记这种女的了,你们不知道她在咱学校圈子里名声多臭。】 【仗着自己长得好看,到处钓,当谁是瞎子,整天半夜踩着点回学校,那胳膊膝盖上全是淤青。】 【谁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啊。】 【不知道被多少人睡过。】 半夜返校。 胳膊膝盖上全是淤青。 只穿长衣长裤。 聂凛眯起眼,舌尖顶了顶脸颊,气得冷笑出一声。 都他妈是畜生。 他再次拨通了姜梵的电话。 对方接起后,聂凛开口:“忘了跟你说,帮我查个事儿。” . 苏芒珥照旧到装潢公司实习。 她拿着自己私下做好的设计方案,走到组长郭霏的工位前。 “组长,咱们过阵子那个项目,我有个想法,您能不能帮我看一下。”苏芒珥将自己的方案书递过去,小心翼翼地说:“或者您有空见着设计组,帮我引荐一下...” 郭霏突然停下打字的动作,有些不耐烦,“你先把东西放这吧,我什么时候见到刘老师什么时候帮你给他。” 苏芒珥神情一松,赶紧把东西放在她手边。 “小苏啊。”郭霏端起杯子喝了口水,坐在椅子上打量了她一圈,说:“作为你的领导,有的事我不得不批评你。” 她一愣,“您说。” “你那天应酬一半跑了,虽然我跟你在副总那求情说好话,但是我明显感觉出副总人家不高兴了。”郭霏批评着,用眼梢看她:“白瞎副总看好你,你再怎么是名校高材生,在公司里都是实习生,是要虚心学习的。” “这么大的单子,这么重要的客户,你有事说走就走,以后公司怎么放心吧重要的客户交给你去做?” “行业就是这么一个行业,你再会画,你也得先学会怎么花言巧语的把你的东西推出去,懂不懂?” 苏芒珥垂下视线,情绪下沉,抿了抿唇,“我知道了姐,对不起。” “以后有这种要陪客户的局,你就把所有事情都先放一放,以公司利益为主?好吧?”郭霏把水杯放在桌面上,轻磕出一声,“只要你表现好,等你明年大四毕了业,想直接转正都是好说的。” “谢谢公司重视,我以后一定注意。”她背在身后的手掐在一块,忍气吞声地说着。 “去吧,把报价单整理完再下班。” ... 哗—— 卫生间里,苏芒珥撩了一把冷水在脸上,冰凉的水些许去除了身上的疲态。 她抽了两张纸把脸擦干净,看了一眼时间。 八点了。 苏芒珥仰着头叹了口气,背起包转身走出卫生间,去电梯间坐电梯,下班回学校。 电梯屏幕上的数字逐渐下降。 她一个人在偌大的电梯里,苏芒珥靠在一侧壁上,盯着那楼层数字发呆。 一个华大美院环艺设计专业的高材生,出去实习连设计师都接触不到。 说出去估计都要被人笑话。 郭霏的意思,说白了不就是想让她跟着出去陪酒。 叮。 一层到了。 苏芒珥轻轻冷哼一声,眼底划过讽意,攥着挎包的背带走出电梯。 刚走出大厦外,一阵夜风将她的头发吹乱。 苏芒珥抬手拨了拨乱发,低着视线熟悉地往前走。 滴滴—— 她听见,猛然抬眼,靠在车门边的男人映入眼帘。 苏芒珥一怔。 聂凛靠在漆黑的车门边,姿态懒散却透着股矜贵。 他耷拉着眼皮,露出些许痞笑:“债户,陪债主吃个晚饭啊。”